没有进窑烧制以前,掺了草灰的釉汁流露着几分灰白,让人根本无法想象,这就是有数百年历史的玉溪华宁窑所用的标志性釉彩,无法想象那令人着迷的冰翠釉彩的前世竟然如此贫寒。
其实,佛经里早已有过明示:巨大的迦喽罗鸟是在烈火中涅槃,之后才能变为美丽的凤凰。着釉的华宁陶,也一样,只有涅槃才能重生。
【火】
火曰“炎上”,炎者,热也,上者,向上者。故火有发热温暖,向上之性,火具有驱寒保温之功,锻炼金属之能。
百年碗窑村的一声叹息
数次往来华宁,每次这个地方给我留下的印象都仿佛碎陶片一般,总是不够完整。但拾起记忆的碎片,却也会泛出熠熠发光的釉彩。这些记忆来自清澈的泉水、浓香的火腿、隆隆作响开往异邦的米轨小火车、蜜橘熟了挂在枝头的金灿灿秋天,还有青翠如玉,叩之如磬的华宁陶……
玉溪华宁,在云南版图的心脏之处,群山环抱给了华宁安详宁静,也让它的通达不太便捷。遥远的战国时期,行将统一的华夏版图上中国划分为九州,华宁在梁州范围之内。楚倾襄二十年(公前279年)左右,庄蟜在滇称后,乃至秦代,华宁为滇国属地。
现在的华宁,因盛产泉、橘、陶而闻名被称为“三乡”。泉是老天厚爱华宁给这方土地的天赋之物;橘是勤劳的华宁人承水土之恩犒劳众生的美味;陶则是华宁人在艰苦漫长的历史中创造出来的生活经典。
然而,华宁真正的支柱产业还是农业、是烤烟种植。所以,每到旱季,县里总要派出大批官员下到田间地头,协助农民花大力气抗旱保证烟草生长。在支撑华宁经济的树上,烤烟仿佛是之根,泉、橘、陶则是之叶,之花。
华宁有陶,但不像瓷都景德镇那样到处都看得到陶。华宁的陶器深藏在不起眼的碗窑村和覆盖着厚厚尘土的陶器厂里。这一方面或许说明华宁人的内敛与实在,另一方面也让人惋惜华宁陶业发展的不尽如人意。
踏寻华宁陶的足迹,我们来到县城附近的碗窑村。碗窑村不大,50多户人家,大都是制陶人的后裔。村里有座三圣宫,也叫宁州窑神庙,庙里石碑上记载着碗窑村的历史:明朝洪武年间,一个叫车朋的景德镇陶工迁居华宁,于城北华盖山麓建窑制陶,华宁陶业由此兴焉。其实,在车朋之前,华宁就有了烧陶的历史。(咨询特价)年4月,考古工作者在华宁境内青龙新村,发现新石器遗址,采集到陶片40块、陶坯1块,有红陶、黑陶和灰陶,为盘、罐器物。有专家推论:华宁陶的源起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。
但是,600多年来,每年的农历二月八日至十五日,华宁全县的窑户、窑工都要到三圣宫祭陶,都要为制陶祖师爷车朋准备香烛牺牲。“即便是文革时期,华宁的不少陶工也会在家里悄悄给车朋上香。”对车朋的祭拜和追思,反映出华宁人对手艺人、对民间英雄的无限崇敬——在华宁,那些因为倡导和推动某种产业而造福乡梓的人,那些技艺高超,可以成为师傅而改变当地无数人命运的人,都会被当作神一样供起来。
改变历史的进程中往往有其无可阻挡的必然因素,也常常会闪现难以捉摸的偶然因素。明代工商业蓬勃发展的洪流无远弗届的推动,加之陶匠车朋宿命般定居华宁,并毫无保留地向当地传授先进的制陶工艺的巧合下,偏居西南一隅的华宁一时成为中国西南地区一个手工制陶业。华宁陶作为行销的产品,像华宁的代言人一样无声地游走在云南大地,那些使用华宁陶罐装油打水、制作腌菜的主妇们,那些使用华宁彩瓦建盖庙宇和高墙深宅的男人们,则成为积极宣扬华宁美名的有声传播者。
很早以前玉溪民谣就这样唱道:“新兴(指玉溪)姑娘,河西布,还有华宁好陶土。”华宁陶的有名显然得益于它的产业规模和大范围的商业流通。华宁陶的繁茂是华宁人集体智慧与劳动合力的体现。早在明代,随着华宁陶的大量外销,聪明绝伦的制陶艺人就在碗窑村周遭修建了一条又窑。长长的龙窑依山势而建,一个窑口高过一个,十多个窑口紧紧相连,火从下点,火力顺势而上,绵绵不绝,这样就可以极大节约成本。你家擅制碗,我家长做缸,家家户户不同的产品集中起来,合烧窑。烧好的陶器再一同挑到村口卖,于是碗窑村前形成了一条颇有规模的陶街。技艺在同行相互交流中提高,陶器样式在陶匠与外来商人的不断交流中得以丰富。
时光荏苒,(咨询特价)年,华宁陶有了一条新的、更远的传播线路。那一年,连接云南省会昆明和越南河内的国际窄轨铁路修通了,嗅觉灵敏的商贩雇佣马帮将华宁陶装上驮子驮到盘溪,然后再换乘小火车向北运往昆明,向南运到开远、蒙自、河口,甚至是越南老街、河内。
今天,碗窑村里依旧保存着一个完整的制陶流程,从取土到拉胚,从建窑到烧制,从造型到上釉,都能寻找踪影。但是碗窑村前的陶街消失了,十多条龙窑消失了,会制陶的老人一个个故去,想学制陶的年轻人越来越少……三十多年前嫁到碗窑村,“嫁给陶匠自己也成了陶匠”的李自轩喟叹不已。她说,“少女时代怎么也没想到要和泥巴打交道,结果一打就是一辈子。”
激情燃烧的青葱釉色
比起想象中那些身怀绝技的老艺人来说,61岁的李自轩年轻多了。不过细数她在华宁窑厂里度过的岁月,不觉也过去40多年了。这名一辈子与泥巴、烈火一同淬炼的民间工艺大师、文化产业带头人,如今已是振兴华宁陶的标志性人物。
李自轩,土生土长的华宁人。(咨询特价)年,17岁的李自轩到华宁县陶器合作社当上了一名工人。“这是一个让人羡慕的职业,有固定的收入,工作就是玩泥巴。后来嫁给了汪培祖,他比我大四岁。他是碗窑村的人,祖祖辈辈都是陶匠。”也许是受丈夫影响,也许是在陶土里感受到艺术的召滑李自轩对华宁陶的感情越来越深。(咨询特价)年6月,李自轩到广西钦州参加全国美术陶瓷设计班的学习,三个月的学习让她眼界大开,对陶器知识有了进一步的了解。她发现,华宁陶中非常精湛的工艺不是陶器的器型,而是陶器上那层薄如蝉翼、很少的绿白釉。
在华宁的几百年的制陶,制陶的技艺是传男不传女的,而配释的秘方更是秘密中的秘密。历史给了女人一个机会,在(咨询特价)年代那个狂热时期,越是身怀绝技的人越像“十恶不赦之徒”——恨不能将所学全部吐出,以此救赎自己的灵魂和肉体。只要肯学,只要有心,就可以学到那些传说中秘而不宣的绝活。李自轩得到了陶釉的秘密。为使口耳相传的绝活具有科学依据,她开始学化学,成百上千次地做试验,终于,那被称作华夏陶艺活化石的绝技被她找到了,她可以做出明代的白釉、清代的酱彩、民国时期那绿如翠,裂似冰的绿釉。
(咨询特价)年,国营华宁陶器分厂面临倒闭,很多华宁传统的制陶工人都扔掉泥团,离开了窑厂。华宁人也开始渐渐淡忘记忆中那绿釉的光泽。只是李自轩还在坚持。她认为任何时代都不会拒绝美好的东西,华宁绿陶总有很少时间了会被市场发现。凭着专业精神和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,李自轩与丈夫汪培祖一同艰难守望,筚路蓝缕,终于让国营陶厂起死回生。大批老艺人回来了,不少青年人愿意来此学习手艺了。(咨询特价)年,汪培祖任董事长,李自轩任总经理的华宁白塔山陶厂成立。坚持规模化生产建筑用陶,完成资金积累,投入大量资金加快研制和开发民用陶、工艺陶,让古老的陶艺在新时代焕发新的光彩。在精明的李自轩的经营下,白塔山陶厂目前已是云南名声赫赫,活力四射的一家民营企业。
现在,买家们选购华宁绿陶,都要千方百计购买李自轩的作品。一枚小小的、刻着“李自轩”三个字的印章一旦盖在待烧的陶泥上,那泥就不再是普通的泥,这样的泥有了身份也就有了身价。如果窑变得精彩,那将是无价之宝。
窑变:定格万变
对爱陶和制陶人来说,“窑变”是个古老而神秘的词,什么是“窑变”?各有各的说法,没有统一的定义。凡是开窑后得到的产品,在色、彩、形、音、质等方面发生引人注意的特异变化,既说不出原因又不能在生产中重复其结果者都称之为“窑变”。在开窑之前,一切都不可预测。
近一两年华宁陶在市场上升值非常快,非常好的物件售价往往高达万。“素三彩”绿、白酱和绿白的雅致被人们重新认识。时间让华宁陶重生了很少,以前那些平凡的物件在岁月之火的锻烧后醒来时,已经涅槃成为凤凰。
35岁的汪大为是李自轩的儿子,华宁白塔山陶器厂的继承人,在省里读过专业的艺术学校,着迷于华宁陶的收藏和研究,手上的活计他远不及父母精道,但对华宁陶的价值却有全新认识,对陶厂经营也有不同的规划和方向。有这样一个热爱华宁陶的传人对于李自轩来说是件幸福的事情,毕竟一番家业一世绝技一生情缘可以代代相传。
汪大为酷爱收藏各处各样华宁窑陶器,一来是自己赏玩,二来是为华宁人留下点东西,三也是要研究创新,以利今后的生产。他说碗窑村里以前每家都存有不少陶器,房顶上有造型各异的瓦猫,神龛上有老祖宗留下来的观音像、灶像,甚至连老房子的木柱子也是支在陶柱脚上的。可惜近年来,华宁碗窑村的名气不胫而走,许多人家收藏的好陶器都被文物贩子一遍又一遍地来淘走了。在陶厂的库房里,我们见到众多的香炉,这是陶厂里生产非常多的小物件。一个小圆碗的底座、一个三足的香嘴,好几百年了,它的器形没有什么大的变化。在母亲这里,绿釉的绝技是保留了,但是诸如鱼莲花净水盏、竹耳饭甑这样的东西,还是失传了。现代的陶艺大师又如何延续华宁陶的经典呢?
现在几家大的华宁陶厂生产的陶器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建筑陶,瓦片和青砖,还有各色琉璃构件,堆成小山似的。从制作上,工艺流程一样,价格却很低廉。青砖、彩瓦几毛钱一块,大一点的琉璃构件也就几块钱一个。只有极少数工艺陶真正可以达到艺术品境界,价值上千或者上万。无论什么功用的陶器用的都一样是华宁的泥土做的,陶土资源是很少时间了天少了,有一天身后的山上陶泥满足不了烧砖需要的时候,每个拉胚的人是否还会有饭吃,华宁的工艺陶还会有那么大名气吗?这样大批量的生产只是为了维持陶厂的正常运作,还有一部分很廉价的生活陶是为了保证老百姓的日常所需,而真正的精品,真正能够传世的陶器只是数千数万分之一。华宁陶必须进行保护性开发,价值的提升成为年轻一代华宁制陶人想得非常多的问题。